从前有座山

 刘智彬

(2013级项目成员,任教于贵州省剑河县巫库小学)


  


    “从前有座山,山里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头讲故事”;小时候,但凡有小伙伴被要求讲故事,大多都会以这句话作为开场。之后的故事上至浩瀚宇宙、遥远星空、外星生物,下至昆虫世界、动物王国、植物天地,前溯地球源起、恐龙灭绝、人类出现,后追机械战警、超时空要塞、后人类文明,无所不包、无所不讲。于是人话、鬼话、神话混杂着孩童们奇思妙想的童话深深埋进了我的脑海,从此我虽过着平凡的生活,头脑中却一直奔腾着少年彬的奇幻冒险。


    直到昨天,我还在跟珈敏同志在亲切友好的气氛中一边择菜煮粥一边热烈交谈,回忆起高中时踢球断腿的惨烈,大学军训时在光棍排一招一式比划的飒爽,读研时泡图书馆一泡一整天的充实,TFC培训时单调午餐就着多彩话题的惬意。而今天,我蓦然发现,原来自己已在这座山里呆了两个多月了。这里没有庙,只有一个二十多岁的“小老头”讲着属于他的故事。


    青瓦绿树,碧水蓝天,层峦叠嶂中间,隐约着一个叫巫库的寨子。据说四五百年前,为了生存而逃难的苗家祖先来到了这世外桃源般的山间坪坝之地。只是,桃源意味着美丽与静谧,却也同时隐含着与世隔绝,交通不畅。当我在来之前盘算着现在这副小身板儿得走多少山间小路才能安全抵达时,却被告知这里不但有路,而且通车。山神镇守的大门被打开了,巫库不再陌生而遥远。


    然而,突然来的幸福并不总是好事。因为即使是天上掉馅饼,饼的大小、轻重、来的方向、力量的大小都是不确定的。除非你有万夫之敌的能力,否则你也总得有个思想准备,还得拿起事先准备好的工具,适才不乱了方寸。“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这是毛主席他老人家的至理名言,可我们偏偏犯了教条主义和经验主义的错误,天真地以为天下之为路者,皆有同等之标准,最差也不过是坑洼不平,崎岖盘旋,何足为惧?!


    事实证明,经验主义的确需要我们从自己思想中根除。当我们坐上老乡的大容量、超舒适的五菱之光小面包,如同狂奔的蜗牛般以20迈的速度奔驰在用人命换来的山路上时,我才明白,字典里的“崎岖不平”这四个字只是一只吓唬人的纸老虎,这真正的崎岖不平的道路,才是“真老虎”。在不停的颠簸中,我的腰椎间盘震得快要突出,两条膝盖快被震酥,旁边一位妈妈怀抱里的娃娃快被震哭;终于快到了。旁边的队友显然也受到了瞬间腾空与地心引力相互作用的影响,表情略带痛苦而狰狞。我实在不忍,便提出侧目远眺窗外风景以分散注意力。但眼睛这东西实在是个好奇鬼,喜欢对没见过的东西随意乱看,于是我们在盘旋而上的公路上,像波浪鼓一般一会儿头颅向左,一会儿脑袋向右地欣赏着梯田、杉树这如画的美景,以及近在咫尺的悬崖乱石、万丈深渊。怕还是不怕?这根本不是个问题,答案是唯一的。


    在给孩子们上课的时候,我总是觉得四十分钟稍纵即逝。上课前维持一下纪律,讲一点新课,做一些练习,再展望一下未来,一节课一眨眼就过去了。但时间的长短与人的意念有密切的关系。当我置身于这如此颠簸的机车上时,着实体会到了度秒如年的感觉。当时闪出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是一种难得的人生磨练。第二个念头随之而起:我还年轻,腰还是很重要的,咱能不练了么?


    当我们驶抵终点走下车的时候,我已然有了一种灵与肉分离后又合二为一重获新生的如释重负感。舒展腰身,拿出被压得褶皱的八元人民币大钞,一边微笑着递给司机师傅,说着:大哥,您这车技真棒!这么陡的路,让您开得像是在平地上似的。一边心里思忖:真是的!真是的!我腰酸背痛,而且直觉告诉我这段路并不远,走起来应该不难,而且我自认为方向感很强。实践证明,没有经过大脑思考而做出的决定要么是基于生理需求的正常反应,要么是基于天赋异禀的神佑直觉,要么是基于过往经验的十足把握。我三条都占,于是我暗暗决定,只要有条件,就决不再坐车了!但之后的经历再次提醒我们,感性认识是一定要上升为理性认识的,否则你将由自己吃掉自己的小果果。未完待续


    关于人命换路的故事据说是这样的:09年时,巫库还没有能通车走的公路,周围村寨的人都是走路至江边,然后乘船到镇上。某日镇上赶集,人头攒动,很多人买了许多商品打算坐船回家。船本身是半封闭式的,出入船舱需经过一道小小的铁门,这本来是为了保障船只安全航行设计的,没想到最后却成了很多人的生死门。返航时,村民所乘的船严重超载,而开船的还是位新手。结果在一次靠岸时,船身不幸侧翻,江水大量涌入。超载加快了船身下沉的速度,船上绝大部分乘客还没有来得及从那铁门逃出来,便长眠于江中。船上巫库村民不少,事后有北京的若干爱心人士前来巫库,徒步山路体验了一番,决定要投资修建山路。


    (笔者注:我来此二月余,还未走过先贤们曾经走过的山路,实在是有些遗憾了)。本来听者都以为是安慰性的空头支票,没想到这些人士一回京就兑现了承诺,于是巫库便借此有了条能走车的大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