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独白

陕西省安康市岚皋中学 2014届未来教育家项目成员


    (一)


    八月份的陕南,氤氲的雾萦绕着起伏的群山,碧水缠绵着隐隐青山悠悠而去。雨色为老旧的安康车站平添几分萧瑟,四年前出身农村的我考上大学第一次在这儿坐车出远门,白驹过隙时光匆匆,树木增长不仅只有年轮,还见证了岁月的沧桑,而之于我收获的不仅仅是学历和知识,最重要的是认识了一群让我能够认同的人,学会了以更加包容的心看待这个世界,但直面现实,我却没有足够的勇气去说出我所追求的东西。


    陕西省安康市岚皋县,这是怎样的一个地方呢?历史资料表明这一带的人民几乎都是在明清战乱时迁居于此,一个避世的桃源,却不符合现在这个经济发展的社会,连续多年被评为国家级贫困县,几乎没有任何的自然资源,多数农耕地坡度超过60度,自然灾害频发,没有高速和铁路,县城是一个只有3万人口的规模小县城,全县总人口不超过17万人,多数人为生计所迫,常年外出打工,只留下老弱病残。


    既是山清水秀也是山穷水恶,这儿可能就是我要为之奋斗一生的地方,没有什么特殊的缘由,只是不忍日渐年老多病的父母还要随着我漂泊,老无所依,仅此而已。人非圣贤,我始终没有想过要去改变中国教育什么,相反,其实我觉得中国教育倒没有什么原则性的缺陷,因为教育不仅要让个人成长,也要适应社会发展。然而说来惭愧,我真的缺少像为中国而教中的那些教育者的无私,去关注教育公平并为此做出自己的努力。甚至在我内心,也没有想过要成为教育家,一直以来我都带着一种极为复杂的心情去面对现实:迷茫、担忧、尝试、苦恼···各种情绪萦绕在我心头,恰如这偏远的山城在这个月份变化的季节一样。


    然而我非常认同为中国而教中的伙伴,虽然弱小,但愿意尽自己的绵薄之力去做一些改变,很多人给我很多启示,有些虽然难以改变,但如果你愿意去做一些改变,情况也许会变得更好,虽然这种可能性,只有百分之一。我是个时常迷茫的人,在我犹豫时我常常想起在大学中那些优秀的同学和为中国而教中优秀的伙伴,我知道我现在坚持的一些东西可能被质疑,然而我毕竟不孤单。


    (二)


    高中母校,除却食堂师傅的夹馍三秒之速不减当年,一切均已物是人非。时光不是杀猪刀,而是漂白剂,暖黄的教学楼和记忆一起泛白。荒草衰离,岁月无声,已然忘记了高中那时懵懂的自己,现在转而成为老师,只有在学生身上看到自己过去的影子,来不及慨叹那些单纯而幸福的日子,所有的都是过去,不变的只有耳扒山和岚河水。


    下午课上,阳光从窗帘后的缝隙洒进来,黑板上的粉笔字被映衬的更加清晰,教室里一片温暖,这样的一个秋后,上课是一件很诗意的事,孩子们有的正在认真的记着笔记,尽管书上已经密密麻麻,可是要掌握的知识依然很多。“青春须早为,岂能长少年”的大标语挂在前面,左右也挂满了各种励志标语,每日都如大敌一样,可毕竟一天九门课,即使精力再好的孩子也会听得精疲力尽,有的时候我也会给他们讲讲笑话,逗逗他们,调侃一些不合理的教育制度,当然也有的孩子欺负我年轻,故意在课堂上捣乱,有时我也会气急之下把书狠狠的扔在桌子上,然后罚其抄写作业。下课铃响了,一名睡觉的同学伸了个懒腰,睁开惺忪的睡眼,看了一眼这个世界,然后又趴下进入自己的梦乡,只将一滩口水留在了这个世界。其实不管你们怎样,我都很羡慕你们,因为你们年少。


    有时我不禁慨叹:高中真好!虽然没有太多课余时间,可是那时心还是自由的,还有很多机会去选择自己以后的生活方式;虽然很多课程作业很繁重,可是你们还能选择去学习自己喜欢的课程;虽然考试很多,排名压得人踹不过气来,可是你们还有好多机会;虽然有很多课程听不懂,有好多知识还没有掌握,可是你们还有好多时间去开发自己潜力,寻找自己最擅长的东西,只是,身处于这个阶段的你们却看不穿如梦似幻的未来。


    然而这又是一段无从诉说的时光。繁忙而充实,迷茫而憧憬,有希望也有奢望,有单纯也有现实,害怕考试却又希望自己表现的更好,害怕老师却又希望得到老师的认可,就这样带着一种矛盾成长。从开学的兴奋到渐渐习惯而麻木,深夜睡不着的时候想起,在遥远的地方还有等着你你的梦,可是这梦那么遥远以至于有时不相信自己能够实现。听惯了各种励志教育,上课时仍然坚持不住,无数次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次开小差了,可是下次课上仍然会这样,只有当老师们声嘶力竭的批评你时,才会想起曾经的你是那么的优秀。


    (三)


    当热情褪去,理想失色,生活剩下的就只有一滩毫无颜色的死水,微风袭来激不起半点涟漪,水面反射出来的是对改变的厌恶,所有人都试图在寻找刺激自己神经的东西,在这个县城中学,大部分人都把上班当做一件可以应付的差事。当然,中国的学生似乎是最能够忍受的一个群体,只有到高考结束之际,才将自己的考试书籍全部撕掉,扔到臭水沟里,应试教育在这儿可能是一文不值。


    而我,虽然对这种现实虽然看的无比清楚,然而我始终不能独善其身,回想自己曾在为中国而教里给自己订下的目标和计划,又有几项能够实现的呢?走上讲台,我面对一双双渴望知识而又疲惫的眼神,内心却没有一点点办法,看着他们面前一摞摞厚厚的书籍,我也想帮助他们过得充实,然而毕竟不能拿这些高中孩子的前途做实验,更何况上面还有家长殷切的期盼呢?


    一天,我很严厉的批评了一个女生,她哭了,她说:“我知道老师想让我成为什么样的人,可是我需要时间。”是的,时间,老师也需要时间,我也想慢慢教你们,水滴石穿,可是任谁都明白现在社会发展的趋势,社会不会变的更加善良。如果你整天贪玩只知道玩耍,四处闲逛,在这样一个学历军备竞赛,你甚至都拿不到一场入场券。


    有时,我深深的自责,我自己都在学习做人,又拿什么来教你们呢?连我自己都深深质疑的教育模式,我为什么又要拿来要求你们呢?当校级领导下达任务时,我明知这对学生不合理,可是又不能建议,甚至是连我自己都陷入了深深的矛盾中,在应试教育和素质教育中,我到底要如何取舍,面对新一轮的高考改革,我又要如何去坚持自己当初的那些繁华似锦的梦想,以至于它不被蒙尘呢?但我深深的知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再迷茫,不再纠结现实与理想之间的痛苦,或许我已经被同化了,又或许我已经改变了这个世界。


    (四)


    “这是一段逝去的往事,记录了一个刚刚走出校园的年轻人,如何经历成长的阵痛,艰难而曲折地走向成熟” 听着这段独白,配着纪实镜头,一段充满岁月感的汽笛声,一个棱角分明、充满朝气的年轻人出现在屏幕,一种充满沧桑、回忆、悔恨而带着无限感慨的氛围油然而生,这是电视剧《岁月》开头的一幕。


    其实刚入社会的我何尝不期待着有一个好的工作环境,有一个英明睿智的领导,有一份好的薪酬待遇,有一群听话的学生,我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努力教书育人,然而现实呢,这一切都没有,全部都要你自己去创造,甚至就算你去做一点改变都会遭到别人异样的眼光。


    有一段时间,我确实要崩溃了,我特别严厉的对班上的学生,因为我知道在这样一个地方,学习成绩对于学生意味着什么?然而在一个停电的夜晚,我们班的孩子说要唱歌,我说好,于是他们就唱了一首《没有什么不同》,期中有一句歌词“没有追求和付出哪来的成功,谁说我们一定要走别人的路···”听完之后,我默然良久。或许他们在用一种另外一种方式告诉我他们所想要的,然而有时我们的教育却把所有人逼的没有选择。


    成功需要追求和付出,但谁能够准确定义出什么是成功呢?这个时代又有谁能够完全看透未来呢?所有人都不是在探索中前行,然而生活并非只有去追求未来,我们也不得好好的享受现在吗?无须去告诉学生们他们该要如何,对于他们而言:也许只需要一个快乐幸福完整的家庭,使他们情感不至于空虚;也许只需要出一个沉稳而自信的老师;也许只需要一个相对公平的社会环境,就算失败了也毫无怨言。


    接受教育,有的时候,这是人们选择的一种生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