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来,这学期的你是很成功的

期末考试的前一天,

  “少了一句,拿着课本现在读。”看着他默不作声的背影我不禁加大了声音,“读出声音来,不读怎么背。”


这是复习阶段的第一个专项,距离上次班级练习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他还是没有背下来。从最初名单上的9个人,到现在只剩他一个人,我真的是对他有些生气。

听着听着,办公桌那边的声音又消失了,“读出声音来!”


此时的我恨铁不成刚,但眼前的这个孩子,在我看来,这一学期却是很成功的。


图片

1

图片

开学第一天


都说第一天是老师建立威信的最好时机,也是学生表现最好的一天。可是这一天“他”就引起了我的注意。

午餐时间,学生排着队从教室出来,在我来回关注学生纪律的时候,他正从教室出来,在门口慌张的将手收回背后,随后,我在隔壁班的门口看到了散落一地的橘子皮。

此时的我并不了解这个学生,脑子也没有发挥它的作用进行急速运转,为了更好的解决这件事,我只是先用平淡的口吻,让他把橘子皮捡起来丢到教室后面的垃圾桶里。

在教室到食堂的这段路程,我开始分析原因,尽量全面的思考,然后在食堂排队时和他谈了谈。可是,当我开始和他说话,他的眼泪便比豆还大的一颗一颗落下来。

此时,我发现事情可能不是我想象的那么简单,他在用自己的方式逃避。

之后我还是把这件事的利与弊,用儿童能够听懂的方式说给他听。谈话的时间不超过1分钟,可我感受到的却不止有关“卫生”这件事。

后来的几个月时间,我总是能在有意或无意间注意到他。

在一年级的3个班里,我们班的整体气氛被同办公室的老师们加上了“活跃”这样的注释。这样天真活跃的孩子们是丰富多彩的,在我眼中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颜色。

数学课代表是“红色”:善良又热情、对同学和学习都是如此;纪律委员是“橘色”,开朗、坚定、懂事;班长是“粉色”,温柔又坚毅;语文课代表是“黄色”......


他,是“深红色”,可明可暗的深红色。

图片

2

在开学的前一个月,班级的卫生最头疼的那几个孩子中有他的身影。但习惯是长期努力的结果,按照培训分析事宜紧要程度的方法,我将这件事放在“重要不紧急”区间。

对于班里的所有孩子,我都尽量去了解,使用表格对各项事宜进行标注,家庭情况、身体状况、家庭关系、目前实际监护人、性格特点等等,但这些都仅停留在表面。

紧接着就发生了“重要且紧急”的事情告诉我:对于他,我应该要了解更多。

我正在上课,听着学生回答的同时教室的一边传来了告状的声音,“老师,有人哭了。”

语文课上,因为同桌没听到他叫自己名字,所以他隔着衣服把同桌的胳膊咬红了。

不到半个月,我在办公室又听到有关他的“小报告”,“老师,有人哭了。”

这一次,他和他同桌一起玩,玩着玩着两人就动起手来,虽说都有错,可这次的事情却严重的多。

他激动之下给了同桌一巴掌,长久不剪的指甲把同桌的脸刮出几条血道子,半张脸都红了。我很难想象这么小的孩子,怎么会有如此大的力气,下这么重的手。

给学生进行了简单的处理后,我与双方都确认了事情的经过,因为临近放学,我没有请双方家长过来,而是在放学时直接与家长进行了会面。

说实话,我当时并没有这里文字中的这么冷静。我很生气,用很大的声音对他们进行了教育。而他又是一样,在我开始说话前便用眼泪来搪塞我。

与受伤学生沟通完,我回到学校里,看着正在等车的他,我心里还是觉得有什么事没有做完。将他叫过来又再三嘱咐,拉起手看到他的指甲已有半个手指头那么长。

 “今天给你个小任务,回家以后让爷爷帮你把指甲剪掉。”

晚上整理好谈话的重点内容,我在约定的时间与他的妈妈进行了本学期的第一次通话。

而我俩的对话框中,还停留在她问我孩子衣服尺码的那天。

图片

3

图片

第一次上远程美术课


作为班主任,我没有这位家长的联系电话,因为开学是爷爷送孩子来的。我给爷爷打电话,说孩子开学后的情况需要跟家长沟通,请他将孩子母亲的电话发给我。

从对话中,我知道,爷爷并不想给我,他说,有事情可以直接找他。几番请求后,我还是得到了。也许,正是因为想要与我对话的是爷爷,才会导致他变成这个样子。

如所有的留守儿童一样,他由家里的爷爷奶奶照顾,家中4个孩子,他是老三,已经算是比较受到“偏爱”的孩子了。也像大部分家庭一样,爷奶只能保证孩子的温饱,其他的再无精力去管,也不知怎么去管。

甚至,他过冬的衣服都是他的妈妈知道学校要订校服,想着我这里可能量过身高,找我要了尺寸,咨询过哪个大小合适才买的。

那天的通话,我从他母亲的话中了解到很多,也了解到她并不了解自己孩子这一事实。

他1岁时,父母便离开外出打工。

孩子的所有事情都是爷爷照顾,父母不怎么了解自己孩子的情况。

幼儿园时,没有老师说过他有暴力倾向或者喜欢说谎。

我建议他的妈妈有时间可以和孩子打打电话,他的妈妈却说从大班后他很少接父母的电话,因为他知道一打电话就是自己犯了错,要被批评了。

他有哥哥姐姐,虽是老三,哥哥姐姐却不怎么喜欢他,因为他小,要什么哥哥姐姐都要让着他。家中孩子多,也是喜欢打打闹闹的,可能正因如此他也不觉得打人是错的。

他习惯性的逃避,面对批评,无论事小事大都会掉眼泪,大概是我们班最“爱哭”的孩子。他对情绪和周围很敏感,偶然捕捉到的闪烁眼神和挑动的眉毛,能说明他的不安。

第二天午休时,我看到他在乱动,在眼神接触时示意他搬凳子坐到我旁边。回忆着昨天电话中的内容,我和他聊了很久,谈论的内容无非就是家庭、父母、还有伤害。

然后在午休结束前,我又给他安排了今天的任务:回家后给妈妈打电话,按照对我说的那样聊聊有关学校的事。

孩子还是纯真的,当天晚上他和父母都通了电话。

我也努力和他沟通,因为他的卫生不好,我就请他做班里的卫生委员,整理卫生角。为了提高他的自信,有需要帮忙的事,我一定会请他一起。

因为一开始受到关注而新奇,什么都做的好,时间久了,不仅我自己没有坚持对他的关注,他也觉得这些事没那么有意思了。

后来,他还是会出现很多新的、不好的习惯,他经常不完成作业,骂人,为了躲避批评而习惯性说谎、随地乱扔垃圾。

但成长与进步却也是显而易见的

图片

4

我与他妈妈的最近一次对话,是在期末最后一次的模拟测试后。那天,我在群里发布了班级平均分,请家长关注孩子成绩及时鼓励或查缺补漏。他的妈妈利用上班前的时间与我进行了短暂的交流。


“他最近有和您打过电话吗?”

“没有。”


我知道,对于这个年龄的孩子,习惯养成很重要,习惯也好、情感发展也好,促成这些正向发展的更多的是家长的陪伴。对于他,我很希望他的父母能主动地、更加努力地多一些和孩子的交流。

于是,我给出了自己的建议。


“孩子毕竟是孩子,他能做出的努力是有限的,孩子不能主动做到的事,大人就要多些努力。对于留守儿童,因为很久见不到父母,有些孩子会表现为很想爸爸妈妈,当然也有因为联系少,与父母疏远、变得不亲近的。”

“是的,就是感觉不亲。”



图片

图片


图片

五彩的学生一起制作五彩的新年贺卡


人的努力总是有限的,他身上的标签正在一个一个的消失,但也有一些仍需要时间。

虽然没能坚持完成卫生委员的工作,但他会收拾自己的区域,卫生已经有了很大进步。他后来很少说谎,只是将语言变为了磕磕巴巴、断断续续的解释。他还是会写不完作业,背不下课文,在试卷上乱写、在看图写话的格子里写满“力”字。他学习还是很不好,期末的半个月里和其他孩子的进步相比,他的原地踏步被迫变成了后退。

即便如此,在我看来他仍是班里很成功的那个孩子。

相比那些“重要但不紧急”,令我更愿意相信他的是,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伤害过别人。

有的人用一个月的时间从“还好”变成“不错”,有的人用两个月的时间从“优秀”变成“很棒”,还有的人从一开始就是“很棒”,从未变过。

而他,用了一个学期的时间变成现在的“not bad”。虽然是其他人看不到的变化,但只要是努力就不应该被磨灭,不是吗?

学习什么的,就留给下学期吧,这个学期足够了。



图片

文章 | 关晓晴

2020级志愿者教师

支教于湖南省安化县奎溪镇完小